鐘睒睒：商業(yè)世界特立獨行，“堂吉訶德”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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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于微信公眾號中國企業(yè)家雜志(ID:iceo-com-cn)，作者 | 劉煒祺，編輯 | 米娜。

鐘睒睒的案桌上有一尊堂吉訶德陶瓷像，近距離觀察會發(fā)現(xiàn)，堂吉訶德仿佛在椅子上打盹，但他左手拿著一本攤開的書，右手緊握長劍——仿佛隨時在學習，又仿佛時刻準備戰(zhàn)斗。

據(jù)說，這是鐘睒睒最喜愛的收藏品。

在文學史上，塞萬提斯筆下的堂吉訶德是非常典型的悲劇人物。他的人生充滿著荒誕和矛盾，但他卻有著崇高的道德品格，所以世人對這個人物的評價頗有爭議。朱光潛曾評價其為“一個可笑的理想主義者”，而魯迅則稱其為“專憑理想而勇往直前去做事”的堂吉訶德精神。堂吉訶德是一個極度理想化的人，不顧世俗眼光，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看待整個世界，因此幾乎沒人能夠理解他。所以，堂吉訶德又仿佛是一個不被理解、孤獨的獨行俠。

某種意義上來看，多年來在商業(yè)世界里特立獨行，頂著“獨狼”、自負等評價的鐘睒睒，似乎也有著相似的境遇：頗受爭議，不被外界理解，獨自前行。

在中國企業(yè)家群體里，鐘睒睒是一個“特例”。11月8日，2022年胡潤百富榜發(fā)布，農夫山泉創(chuàng)始人鐘睒睒以4550億元的財富，第二次成為中國首富，創(chuàng)造了二十多年來中國首富財富的最高紀錄。但世人發(fā)現(xiàn)，這樣一位聲名具顯的商界大佬，卻低調得難尋其蹤跡。他上一次公開接受媒體采訪，還是在2015年。馳騁商界這么多年，他幾乎不混圈子，也甚少出席公開活動或論壇，或對外發(fā)表言論，他幾乎消失在公眾的視野中。對于外界的誤解和爭議，他也不予理會。

或許，鐘睒睒也想像任正非這種真正沉下心來做事的企業(yè)家那樣，不想對外多說什么，因為很多時候說出來的話會被誤解。“不是我不想出來采訪，我害怕被曲解。”曾有媒體采訪鐘睒睒時，問他“會不會去做房地產行業(yè)”?鐘睒睒說自己性格中沒有阿諛奉承的習慣，不喜歡打交道也不喜歡喝酒，所以做不成房地產。

由于這種“孤僻”的性格和處事風格，鐘睒睒被外界形容為“獨狼”——孤傲、獨來獨往。鐘睒睒對此卻并不在意，相反還表示很喜歡。但他也并不否認，自己曾因為性格的原因吃了很多虧，一路走來也充滿著艱辛，所以“太委屈了”。但這種委屈他覺得是不可避免的，“因為你要走一條人家沒有走過的路，你不可能不受委屈”。

私下里的鐘睒睒大部分時候也是一個人“獨行”。據(jù)農夫山泉內部人士對《中國企業(yè)家》透露，私下里的鐘睒睒簡單樸素，是一個會全身心撲在自己的產品和想法里的人。在公司里，他也會掛著工牌，刷卡去食堂吃飯。身為諸暨人的他，最愛吃的就是浙江諸暨有名的次塢打面。他身邊沒有助理，一個人想去哪去哪，有時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去一線水源地走訪考察。他經常會跟團隊的人討論一些哲學問題，“他喜歡探討那些非常基礎的東西，想法也非常超前，是一個有創(chuàng)造性思維的人，在他身上你完全看不出那種年紀感”。

然而，1954年出生的鐘睒睒，今年已經68歲了。

2015年2月1日，農夫山泉在長白山撫松工廠舉行新品發(fā)布會。來源：視覺中國

低調謀局的連續(xù)創(chuàng)業(yè)者

與《堂吉訶德》作者塞萬提斯一樣，鐘睒睒最初也是一個文人。

1984年，鐘睒睒在《浙江日報》農業(yè)部擔任記者，一干就是5年，期間他幾乎跑遍了浙江省，采訪了500多位企業(yè)家。

1985年1月4日，浙江日報頭版頭條刊發(fā)了鐘睒睒采寫的《洪孟學為啥出走?》，并配發(fā)評論員文章《洪孟學出走說明了什么?》。這篇通訊主人公洪孟學是杭州糧油化工廠科技人員，有重要科研成果。1981年全國第三屆淀粉糖會議通過的“全國飴糖質量標準”試行草案，就是由其執(zhí)筆修訂。但洪孟學在原單位受壓制，無法施展才能，最后只能離職出走。該文章發(fā)表之后，引起強烈反響，許多同樣被壓制的科技人員受到鼓舞，也采取多種方式辭職去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工作。

沒過多久，鐘睒睒也成為“下海”一員。1988年初，國家正式批準設立海南經濟特區(qū)，引發(fā)了一波海南淘金熱，鐘睒睒停薪留職，奔赴海南開始創(chuàng)業(yè)。在海南，鐘睒睒嘗試做過民營報紙、種蘑菇、擺地攤、賣窗簾、養(yǎng)對蝦，但均以失敗告終。

他并沒有因此而放棄。當時，保健品市場風頭正盛，憑借兒童營養(yǎng)液，娃哈哈逐漸發(fā)展成為產值過億的企業(y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宗慶后的鐘睒睒，憑借老鄉(xiāng)情誼，拿下了娃哈哈在海南和廣西的總代理。

這之后，鐘睒睒與朋友在飯店吃飯時發(fā)現(xiàn)，幾乎每桌客人都會點用海南當?shù)氐奶禺a龜和鱉熬制的養(yǎng)生湯，這讓他發(fā)現(xiàn)了商機：飯店做養(yǎng)生湯，他要做養(yǎng)生丸。

更加巧合的是，鐘睒睒當年的采訪對象洪孟學之后也離開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來到海南，兩人重逢后一起研制出了龜鱉丸。1993年，鐘睒睒在海南成立海南養(yǎng)生堂藥業(yè)有限公司，進入保健品行業(yè)，而龜鱉丸也逐漸從海南賣到了全國，鐘睒睒也因此賺到了第一個1000萬元。

在保健品爆發(fā)的90年代，養(yǎng)生堂能夠脫穎而出，鐘睒睒自己總結的經驗是：一個小企業(yè)要發(fā)展壯大，所經營的種類必須具有唯一性，而且必須是暴利的。因為沒有規(guī)模效應來供你慢慢積累。

之后，保健品行業(yè)發(fā)生的幾起事件，讓鐘睒睒意識到這個行業(yè)的朝不保夕，他看到了水行業(yè)的巨大商機。1996年，他在千島湖成立了，打出了天然水概念。后來通過超強營銷力，以及強調純凈水不如天然水，一步步占領市場，并超越娃哈哈，多年來霸榜中國包裝飲用水市占率第一。

但鐘睒睒拓展商業(yè)版圖的步伐并沒有停下。2001年，養(yǎng)生堂以1710萬元收購萬泰生物95%股份。收購完成后，萬泰生物成為養(yǎng)生堂控股子公司，鐘睒睒為實控人。在他的主導下，2002年萬泰生物開始研發(fā)針對宮頸癌的二價HPV疫苗。

2020年，萬泰生物在滬市主板上市，上市后曾連續(xù)收獲26個一字漲停。幾個月后，農夫山泉在港股上市，開盤股價暴漲85.12%。當天鐘睒睒身價飆漲到4000億港元，一度超越馬云馬化騰成為新首富。但據(jù)了解，這兩家企業(yè)上市當天，鐘睒睒都沒有現(xiàn)身敲鑼，他仍然像平時一樣在公司工作。只是在農夫山泉上市時，應港交所要求，錄了一段視頻在港交所播放。

為減少曝光，萬泰生物IPO不久，鐘睒睒便辭去了包括萬泰生物董事長在內的一切職務。

善炒作的行業(yè)“獨狼”

鐘睒睒所采用的營銷手段，向來是外界爭議的焦點。他“捧一踩一”的行事風格，總是能招來全行業(yè)的記恨。但這種高調且頗受爭議的營銷方式，卻讓他屢屢打勝仗，所以外界將之稱為會炒作的營銷高手。

鐘睒睒曾說過，“大家聽到商業(yè)炒作就認為這是一個貶義詞。但我認為，如果一個企業(yè)不會炒作，那就是木乃伊，你這個木乃伊必須趁早進入墳墓。”

在做龜鱉丸時，他的競爭對手“中華鱉精”被《焦點訪談》暗訪工廠，一場丑聞席卷整個行業(yè)。而鐘睒睒卻借此機會，主動邀請記者和消費者參觀自家工廠，這場丑聞反而成為宣傳自家的廣告，既贏得口碑，也打開了銷路。

自1996年進入水行業(yè)后，就一直強調“天然水”概念，在水源地建廠，水源地灌裝。到2000年，他將天然水和純凈水市場的暗戰(zhàn)拿到臺面上，公然與所有純凈水同行宣戰(zhàn)。

他召開發(fā)布會，公開表示純凈水無益身體健康，并稱將不再生產純凈水，只生產天然水。并在電視上傳播相關實驗，比如長期飲用純凈水的小白鼠斃命了，在純凈水里生長的水仙花發(fā)育不良等。一時之間，純凈水的口碑急劇下滑，遭受重創(chuàng)。而鐘睒睒借此機會，在央視黃金時段進行廣告投放，在“有點甜”“天然水不是純凈水”等廣告語輪番轟炸下，逐漸崛起，一步步走到了行業(yè)市占率第一的位置。

杭州市淳安縣千島湖，天然水和飲料生產的水源取水口。來源：視覺中國

一個月后，娃哈哈、樂百氏等69家企業(yè)統(tǒng)一立場，集體討伐。隨后，娃哈哈起草聲明抵制的不正當競爭，卻把娃哈哈告上法庭，指責娃哈哈散布自己的負面新聞。最終敗訴，因“不正當競爭”被罰款20萬元。

也許從科學的角度來看，鐘睒睒的論證并沒有錯。但從商業(yè)競爭的角度來看，外界始終指責鐘睒睒不講商業(yè)道德，靠炒作牟利。雖然鐘睒睒敗訴，但是農夫山泉卻贏得了市場，從長遠利益來看，鐘睒睒似乎并沒有輸。

很多年后，在一次采訪中，鐘睒睒罕見地對外談及他對行業(yè)的看法，他認為中國飲用水行業(yè)是劣幣驅逐良幣的行業(yè)，很多利益群體利用城市自來水進行低成本的競爭，而用城市自來水制造純凈水最大的好處就是低成本。

對于不正當競爭這件事，鐘睒睒也做出了回應，“中國還有一項非常不完善的法律，它不同意商業(yè)之間的比較性競爭，西方國家美國、歐洲產品之間的比較，完全是法律所允許的。我們能講嗎?我們兩個瓶子放在一起，就會被我們落后的法律判為不正當競爭。”

而接下來的一番言論，似乎是鐘睒睒在向多年前的那場“純凈水與天然水”之爭做出的回擊。“如果我說錯，我愿意承擔法律的制裁。我如果傷害對方，我說的不是真實，我愿意承擔法律的責任，這就是法律所應該承擔的。”

某種程度上來看，鐘睒睒似乎跟一心想成為騎士的堂吉訶德一樣，有一股天生的執(zhí)拗。

不愿妥協(xié)的商人

的戰(zhàn)爭從未停止，而鐘睒睒始終像個戰(zhàn)士一樣，保持著戰(zhàn)斗的姿態(tài)。

2009年被卷入“砒霜門”事件，雖然最終調查結果證明，產品沒有問題，但該事件依舊導致商業(yè)形象和企業(yè)營收遭受巨大損失。

雖然沉冤昭雪，但鐘睒睒卻并未就此罷手。隨后就以公司名義指控這次“檢測失誤”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局。他還提出五大質疑，試圖找出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

最終根據(jù)海南省工商局21天的深入調查，確認檢測機構初檢結果有誤，海口市工商局在工作過程中存在程序不當?shù)牡胤剑饕蛑皇怯糜诳偵闄z測的原子熒光分光光度計靈敏度下降，該儀器使用年限已近9年。最終檢測部門公開道歉，海口市更換工商局局長。

攝影：曾靖

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鐘睒睒似乎都秉持著這種對真相的執(zhí)拗和不妥協(xié)的態(tài)度。

2013年，《京華時報》以67個版面、70多篇報道，直指水質沒有執(zhí)行國家標準，標準不如自來水。隨后，通過官方微博反駁，稱京華時報報道有失公正。雙方相互對峙，最后鬧上了法庭。向北京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賠償名譽權損失6000萬元，以及2億元賠償損失。這一官司一直持續(xù)了4年，直到2017年6月，才提交撤訴申請。事后，發(fā)微博稱對京華時報撤訴，同時表示4年過去，經過種種努力，最終無果，撤訴僅再次表達了對法律秩序的失望和無奈。

2015年，鐘睒睒在接受媒體采訪提到標準門事件時，他表示，“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一個法律的判決，沒有一分錢的賠償，市場經濟企業(yè)的名譽要大于它的固定資產，名聲不好了，什么東西都賣不掉了。2013年對的傷害是致命的，但現(xiàn)在仍然沒有回復。”

曾經將做純凈水的企業(yè)拉入深淵的鐘睒睒，此刻是否體會到這些企業(yè)當初的心境不得而知，但他對純凈水的相關言論似乎有了變化，他曾表示，“因為中國面臨的競爭是惡性競爭，純凈水仍然占據(jù)了我們國家80%的飲用量，20年前我們的專家說，水當中不需要有礦物質，都是專家說的話，還有企業(yè)說的話。但現(xiàn)在純凈水仍然還在當?shù)溃俏覀兊膰覙藴嗜匀槐Ｗo著純凈水，我們沒有提出要求，我們也沒有提出警示，我們從來不說，我們只把自己做好。”

雖然鐘睒睒與堂吉訶德一樣執(zhí)著于對理想信念的追求，但他本質上還是個商人，偶爾也會向現(xiàn)實妥協(xié)。

來源：IT時代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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