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被炒魷魚了,已經不在公司了。”鐘琳在電話那頭,顯得有些不耐煩。
經濟觀察報記者5月7日在脈脈上查找到鐘琳時,他的身份認證是“走秀網副總裁”。不過,對于這個身份,他則表示,自己在4月份就已經“被迫”離開走秀網。
3月20日,走秀網在其網站首頁的中心位置發出了一份暫停營業的公告,其中強調疫情在全球蔓延,從而對其經營業務帶來負面影響。
疫情這一黑天鵝事件,讓不少行業企業始料未及。抗疫期間,因業務停擺,后不堪重負宣布關停的企業案例并不少見。但對于走秀網,距離這家公司2007年成立,2008年上線,已走過一個生肖輪回的12個年頭,算得上是國內的一家老牌電商平臺。
走秀網曾是2008年那輪經濟危機過后,第一波嗅到跨境電商商機而創立的企業,它以奢侈品跨境交易為主,比唯品會、寺庫更早占據市場,雖然后來也從單一垂直的奢侈品電商轉型為全品類平臺,可命運多舛,拿下三輪共計1.5億美金融資的它,因走私案而錯過上市,此后變得不溫不火。從時下這個節點看,當唯品會和寺庫將品牌的大旗插入美股,走秀網這個“前輩”與之相差甚遠,近兩年更是“無人問津”。
讓人深感意外的是,即便走秀網官宣業務暫停,都未能引發外界關注。即使在百度、知乎、新浪微博等平臺鍵入“走秀網”“走秀網暫停營業”等相關搜索關鍵詞,無一相關報道。
當記者提出想了解走秀網近況的采訪訴求后,“我只管行政,具體公司經營方面的情況我不清楚”,鐘琳反復強調,“你想了解走秀網,去找紀文泓了解情況吧。”
他口中的紀文泓,便是走秀網的創始人兼CEO,曾是被知名風投看中的創業新貴,卻在2017年因走私案被捕,然而,從鐘琳的回復中,記者意識到,3年前被鎂光燈聚焦,被報道鋃鐺入獄的紀文泓,如今依然是走秀網的大老板,背后實控人。
據一位接近走秀網的消息人士透露,紀文泓本人雖涉案被捕,但并未入獄,而是取保候審,且一直作為走秀網的實際管理人,在職管理中。記者多次撥打紀文泓電話,甚至通過短信和微信與他多渠道獲得聯系,但他均未回復。
采訪過程中,鐘琳表示,走秀網暫停業務的決定,“沒跟我商量過,我也不知道”,在他看來,紀文泓是當事人及負責人,“誰做的決定,你找誰。”對于無故被裁撤,鐘琳言語中透露著無奈,“我正在依法解決這些”,對于其他便不再多說,匆匆掛掉了電話。
采訪中,記者發現,走秀網暫停業務,不止讓鐘琳這樣的內部人意外,不少用戶、供應商合作伙伴心里更慌了。
追款無門
網購于李琳而言,是一件開心的事,特別是她能在一些電商平臺上買到“便宜”的奢侈大牌,“即便需要等一段時間,但花費卻是專柜的5-7折,很劃算。”
但是,讓李琳想不到的是,作為老牌跨境電商,走秀網竟然是個坑,讓她狠狠跌了個跟頭。
一年前,2019年3月10日,李琳在走秀網上購買了三件衣服,共計2593元。可商品遲遲未發貨,她隨即聯系了走秀網客服,申請退款或者發貨,可在線客服未予回復。
投訴、等待、再投訴,一個月,兩個月,半年,一年過去了……幾千塊錢打了水漂?幾近失望的李琳,仍會時不時點進走秀網,查看那個訂單的進程,而結果只會讓她絕望。
2020年3月28日,當她再次登入走秀網,映入眼簾的便是首頁上的那則醒目公告。“從2020年3月21日開始,我們將暫停業務,恢復營業時間待定。”
走秀網在公告中稱其“重要商家多數集中在海外”,受蔓延的疫情影響,“在行動管制與城市封鎖下,眾多銷售和服務受到極度影響而停止”,基于疫情趨勢的不確定性,做出決定——暫停業務。
同時,走秀網還宣布將在線客服改為微信服務,“您如果有任何問題,請添加聯系客服微信,我們將為您不斷提供幫助和支持”,在這一公告的下方,還特別附上了四個客服的微信二維碼。
李琳看到消息時,已是走秀網宣布平臺暫停服務一周后了。
3月28日,她在315消費保網上投訴中心,寫下自己的經歷,向走秀網發起投訴。
盡管投訴處理專員在兩秒后就對投訴內容通過了審核,可一天過去后,未收到新回復,讓李琳無奈地在深夜十點半后進行了兩次投訴補充,“客服不回信息”,“另一個客服也不回信息”。
經濟觀察報記者也依次掃碼添加了走秀網公告中的四個客服,雖是一鍵通過,可以當即發送消息,但此后的客服反應極為一致:無一做出回復。
不難想象,李琳滿懷希望向微信客服發出的申訴消息,猶如石沉大海。
3月30日,處理專員回復李琳已將投訴轉企業,走秀網在處理中。而讓李琳驚喜的是,當天她收到了兩件衣服,隨后她在投訴平臺上添加了一個補充:“還剩一件長袖T恤未到。”
基于投訴平臺,如此折騰了3天后,2020年4月2日,耗時388天后,李琳在走秀網買的所有商品終于全部送達她的手上。
就在采訪的過程中,記者發現李琳的情況并非孤例。不僅在電子商務消費糾紛調解平臺上,甚至是新浪微博、知乎等社交屬性的平臺上,有不少用戶、供應商等對走秀網發起投訴,前者多是申請售后,而后者便是傾吐苦水,追款無門。
“2017年的貨款拖欠到現在一直未支付。”來自浙江金華的陳紅,是走秀網的供應商,“貨款本來就不多,2萬不到”,但她等不下去了,決定打官司,“我準備發律師函維權了。”
像陳紅一樣,在2017年后就開始追著走秀網支付貨款的人很多。一位在新浪微博上所屬公司顯示為“英國優莊集團”的女士,干脆把網名改成了“今天走秀網結算貨款了嗎”。
這位女士曾在2019年9月20日發出微博顯示,走秀網“結了一小部分,革命尚未成功,繼續努力”,她不曾想,在自己還在自我鼓勵堅持下去的時候,走秀網官宣暫停業務。
經濟觀察報記者看到,這位女士每天都會發出一條配圖微博,文字幾乎一模一樣,就在5月13日晚23點31分,她如是寫到,“今天走秀網結算貨款了嗎——沒有!”
戛然而止
當記者將走秀網日前發出的公告告知丁道師后,作為專注電商研究多年的分析人士,他不禁感慨,“一聲嘆息啊,你不說,我都不知道。”
同樣扎根電商領域進行戰略分析多年的海豚智庫創始人李成東,再次被記者問及與“走秀網”相關的問題時,其反應與丁道師出奇地一致:“它不是早倒了么?”
在他們看來,當走秀網CEO紀文泓因走私于2017年被捕后,走秀網的發展也就劃上了句號。
上線于2008年3月的走秀網,其公司主體為紀文泓與黃勁兩人于2007年10月聯合創立的深圳走秀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在以web端為核心的第一代電商平臺中,走秀網主要從事奢侈品跨境交易,也是國內較早從事奢侈品電商的平臺。不過,在2008年金融危機過后,嗅到奢侈品消費市場商機的,不止走秀網一個平臺,同時期還有優眾網、呼哈網、第五大道、珍品網、唯品會、尚品網、寺庫、魅力惠、新浪奢品、佳品網、尊享網等奢侈品電商平臺相繼成立,規模多達數十家。
“走秀網在一眾奢侈品電商平臺中屬于高調的那個,頻繁冠名或合作舉行各種活動。”一位走秀網早期員工向記者講述了他印象最深的三件事。
一件是走秀網簽下楊冪成為代言人,其廣告更是刷遍了首都的北京地鐵站;另外一件便是在2011年,先拿下了美國風險投資機構凱鵬華盈的2000萬美元風險投資,半年后又獲得了美國著名私募基金華平投資集團的1億美金的投資,直接創下了彼時中國電子商務史上的最高B輪融資紀錄;再一個便是明星企業家光環下的紀文泓當選為了深圳福田區的人大代表。
查考過往資料,經濟觀察報記者了解到,融資及市場發展向好,讓走秀網不斷釋放出信號:從自營轉向與海外平臺合作,與名品店、合作伙伴等建立合約,由此做強“海外直發”。
彼時,走秀網打出的口號是“貨品保真”,就連CEO紀文泓在接受媒體采訪時也頻頻強調其供應鏈的能力足以保障貨品供應。
然而,2015年,走秀網完成3000萬美元的c輪融資,業內紛紛議論其IPO進程規劃之際,平臺走私的負面消息傳出。
原來,我國跨境相關法規規定,服飾和箱包的行郵稅達到30%,高檔手表、高端美妝產品的行郵稅高達60%。但走秀網平臺上的商品多為直郵模式進口,稅費也是其自身承擔。
不要小覷商人的頭腦。從《南方都市報》2016年4月的報道中可知,走秀網將從歐美等境外供應商采購的奢侈品服裝運至香港,交付給深圳某物流公司組織“水客”,通過旅檢渠道“化整為零”,走私進境,入境后集中運至深圳倉庫,由倉庫人員收貨并支付“水客”帶貨費用后,再安排將貨物轉運至電商公司的倉庫;在另一個渠道,公司提供虛假價格資料給深圳市某海淘公司、廣東某物流公司,以低報價格、偽報貿易性質的方式通過快件渠道走私進境,將本應以一般貿易方式進口的貨物,偽報成個人自用物品以“E特快”方式通關,并對每批次進口貨物的申報價格調至人民幣800元以下,大幅降低應繳稅費。
經調查,紀文泓與走秀網涉嫌參與走私的部分案值高達3.21億元。在2016年5月,紀文泓的福田區第六屆人大代表的職務被暫停,而他本人自知觸犯法律,潛逃至印度尼西亞的巴厘島,直到2017年8月16日被捕歸國。
“走秀網使用的第三方跨境轉運機構涉嫌走私案件,走秀網的個別人員被調查。”盡管走秀網通過官方微博對走私案在2017年8月17日做出回應稱,所有業務一切正常,但李成東認為,“連老板都坐牢去了,這公司走向沒人關注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百聯咨詢創始人、私域電商研究中心主任莊帥曾供職于走秀網,盡管不到一年時間便離開了,但他也持續關注著這家公司的發展,“直到老紀被抓進去后,就沒有關注了。”
導火索
丁道師形容走秀網“像上古生物一樣”,盡管在紀文泓率領下,走秀網曾被冠以明星團隊、創業新貴等標簽,但他認為在走私案發生后,走秀網在行業內再無影響力,“核心高管違法犯罪,問題是非常嚴重的,甚至是讓這家平臺走向滅亡的導火索”。
從實際情況來看,走秀網近兩年來確實鮮少進行大動作。即便從百度搜索與其相關的消息,2018年至今,關于走秀網的新聞報道幾乎可以用“空白”來形容。
上述采訪對象在采訪的過程中,雖對走秀網近兩年的發展現狀不甚了解,但他們對于這家平臺“又撐了幾年”,仍表示驚訝,更多則是感嘆,“奢侈品垂直電商在全球范圍內的發展都不是特別順利。“莊帥如是說到。
記者了解到,盡管目標鎖定奢侈品交易而生的平臺眾多,但基于后期市場的發展約束,以及對自身供應鏈能力有所審視后,不少平臺不乏轉型或分化。像唯品會轉型品牌尾貨,而尚品網走上了輕奢之路,優眾網發力線下實體店等。就連走秀網也決定放下“奢侈”,轉向全品類平臺。“電商平臺切入奢侈品領域,可能有短期效應。”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國際商務研究中心主任王健一直不看好奢侈品電商,他認為包括走秀網在內的跨境電商平臺,對國外奢侈品的研究應該注重如何賦予一個產品“價值規律”,而非“從營銷角度去講故事”。
在王健看來,“很多人走錯了方向。”回顧過去幾年里,奢侈品電商領域出現的倒閉潮,從呼哈網、新浪奢品、尊享網、佳品網等相繼倒閉,2019年8月,曾在鼎盛時期估值達10億美金的尚品網也突然倒掉。如今,走秀網的車輪也戛然而止。“奢侈品電商領域里,成功的公司特別少,也就一個上市了。”李成東雖然提到了寺庫,但不可忽略的現實是,寺庫上市即破發,市值大縮水。
在走秀網遭難的2017年,“后生”寺庫赴美上市。但作為奢侈品電商第一股,上市不過是囧途的開始。自上市后,寺庫股價持續下跌,如今浮動于3美元上下,相較發行價13美元/股,跌幅近80%。記者發稿前,寺庫的股價低至2.6美元/股,市值僅為1.3億美元。
李成東看來,不論是走秀網還是寺庫這樣的電商平臺,獲客成本高,用戶復購率相較其他綜合類平臺也存在劣勢。“奢侈品牌有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很難授權給電商平臺。”盡管近年來LV、Dior等奢侈品牌頻頻“觸電”,不僅自建線上渠道,還樂意與天貓、京東等平臺合作了,但李成東直言,“它們的定位并非銷售功能,更多是品牌的營銷展示。”
奢侈品專家、要客研究院院長周婷也有同感,“垂直奢侈品電商沒有機會。”在她看來,這類電商平臺多缺乏品牌正規授權,“平臺承諾保真沒有用,貨品來源有問題,傷害就會極大”。
王健也表示,電商平臺短時期內可以用奢侈品來溢價銷售產品,而這些產品多來自貨源復雜的供應商,“奢侈品牌自身不會允許這種情況長此以往。”
周婷直言,品牌授權是國內的跨境垂直電商們一直解決不了的問題。而這正是,走秀網在以單一垂直奢侈品電商模式為主階段不惜違法走私的背后誘因。
時下境況
曾引發整個跨境電商領域動蕩的走秀網走私案,于2017年8月紀文泓歸案后告破。
但曾被鎂光燈聚焦的走秀網、紀文泓,在那之后,鮮少有人再提及,直至走秀網發出那份業務暫停的公告。
從鐘琳的簡短言語中,記者不難理解,涉及走秀網的經營決策,來自于背后的大老板紀文泓。而這位曾涉案、被調查的企業家,現在又在哪里,做著什么?
5月14日,經濟觀察報記者聯系上了走秀網走私案的相關代理律師呂友臣。在與其進行微信通話時了解到,當前案件一審已經結束,部分當事人提出上訴,案件進入二審程序,最終結果尚需等待。
作為一名律師,呂友臣的執業領域是進出口通關等相關法律服務,其中包括進出口合規、風險管理、AEO認證、海關稽查專項服務、海關行政處罰案件代理、走私犯罪案件辯護等。
呂友臣所在的律師團,多年來一直專注跨境電商領域,接手的案件也數不勝數。其中,最受媒體關注的還是在2016年爆發的走秀網走私一案。
在采訪中,呂友臣坦言,這一案件頗具復雜性。自2018年審理以來,前后共進行了4次開庭,“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都存在較大爭議。”他表示,這一案件的審理過程也是比較少見的,也從側面反映出,近年來跨境電商從業者面臨著風險高發的窘境。
記者查詢相關報道獲悉,潛逃海外1年零3個月的紀文泓,在2017年8月16日被捕歸國。但紀文泓的實際情況,經一位接近其的消息人士透露,被取保候審后,在過去兩年多的案件審理過程中,紀文泓也一直作為走秀網的實際管理人,行使權責并在職管理中。
暫停業務至今也已月余的走秀網,近況如何?會否就此徹底關張?記者雖然帶著種種疑問,卻因紀文泓的電話無法撥通,不得而知。
作為中國第一代奢侈品電商的代表,走秀網雖即將消失于電商江湖中,但需要提及的是,它曾在跨境電商發展史上留下過注腳,而疑問是,它會就此折戟嗎?
走秀網原員工、現任深圳觸電電子商務有限公司創始人龔文祥,4月5日發布的微博中可見,“中國最大的奢侈品B2C電商走秀網(我以前的老東家)轉型做微信賣貨。支持。”
走秀網轉型“微商”?對此,記者向分管運營事務的走秀網副總裁牟清加以求證,但截至記者發稿前,未能獲得進一步信息。【責任編輯/江小白】
(文中受訪對象李琳、陳紅均為化名)
來源:經濟觀察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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