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的羊毛，中免交了13%的稅

撰文/ 劉冬雪

編輯/ 李原

最近幾年，在北京的藝琳除了懷念那些海外自由行的日子，還很懷念首都機場T3航站樓的“日上免稅店”。

2020年以前，“日上”曾有著“全世界美妝最便宜”的坊間傳說，“價格甚至優過迪拜”。每次藝琳或朋友入境前，都會互相幫忙做人肉代購，大家全年的美妝囤貨基本都在此解決。

雙11期間，藝琳無意中點進了“日上免稅App”小程序，她驚喜地看到了那些熟悉的優惠價。

如160元一瓶的雅詩蘭黛DW粉底液、216元的蘭蔻大粉水。雖然在天貓、京東、李佳琦直播間里湊單也能拿到類似折扣，“但平臺計算方式都太復雜了”。

例如雅詩蘭黛DW粉底液在天貓旗艦店，賣原價420元一瓶30ml，再送6個5ML、合計為30ml的小樣，同時可以疊加滿1200減110的美妝券和滿1000元減50元的消費券?！扒也徽f我要多花錢、多囤貨才有優惠，這種計算方法簡直是在考我的數學”。而蘭蔻大粉水在京東自營店里要買三瓶，單價才可做到230元。

“我只想像過去一樣簡單購物，單件打折，批量秒殺，直接滿減。”藝琳說。

不過對于“日上免稅”大做線上促銷，藝琳也感到好奇。過去，線上免稅App或者要求時限內的出入境記錄;或者要求每年消費滿數千或數萬元;或者要求先下單，登機前到柜臺領取商品。現在免稅App會員注冊無門檻，無需出境就可隨意下單，那為何還能免稅呢?

藝琳希望這樣的羊毛可以一直薅下去。但她也疑惑，免稅價是否會成為常態。長此以往，專柜的正價美妝還能有銷路嗎?

“日上”的羊毛，中免交了13%的稅

“與許多消費者理解的不同，‘日上免稅’實質上是有稅業務，中免要為其繳納13%的消費稅，本質上是介于免稅和有稅之間的跨境電商。”一位持續跟蹤“中免集團”行情走勢的券商分析師表示。

在A股市場里，“中免集團”(以下簡稱中免)被戲稱為“免稅茅”。而“日上免稅App”即是其旗下業務。

一直以來，免稅都是一門毛利極高的好生意：百貨業態的毛利率普遍在18-20%之間，而各國免稅巨頭的毛利率可達到50%左右。因此，免稅牌照被看作是讓利稅收的“金飯碗”，各國對牌照的審批都格外謹慎。

2019年疫情之前，依托于中國游客龐大的客流和購買力，中免成長為全球最大的旅游零售運營商，當年營收占全球旅游零售市場份額的 24.6%。

疫情之后，據旅游部門統計，出境游客驟降96%以上。境外消費大批回流國內，三亞海棠灣免稅城爆火，中免的營收、市值風光無限，最高升至超400元/股，市值打開8000億元，成為A股中的巨無霸。

(來源：視覺中國)

打開中免的財報，會發現其業務構成比較簡單，主要分為線下的“免稅收入”和線上的“有稅收入”。

其中，為人熟知的北上廣幾大機場的“日上免稅店”經營離境免稅業務，三亞海棠灣免稅城經營離島免稅業務——這些都屬于“免稅收入”。而“日上免稅App”、“cdf海南離島購”等App銷售，則屬于“有稅收入”。

據財報顯示，經營線下免稅店，中免需繳納的稅項主要為特許經營費。離島免稅的經營費為銷售額的4%，離境免稅則為1%。而“日上免稅App”的營收要繳納13%的增值稅。

2019年之前，“免稅收入”貢獻了中免95.52%的營收，占絕對比重;“有稅收入”僅為2.4%。其中僅上海機場、三亞國際免稅城、首都機場、中國香港機場、廣州機場的免稅店收入便貢獻了2019年營收的83%。

疫情之后，情況發生反轉。航班大幅停擺，線下店無法開張。2020年1季度，中免交出上市以來第一份虧損財報，營收76.36億元，同比下滑44%;凈虧損1.2億元。

同期，中免開始做大線上“有稅業務”。截至2022年1季度，中免有稅業務占比已經達到了31.3%。

因此，“日上免稅App”，實質上也可看作是中免的一種讓利經營行為。

“日上”讓利的錢從哪里來?

那么，中免又為何愿意主動讓利到讓“日上”的價格與實體免稅店接近相同呢?其背后原因在于，“免稅”生意雖然毛利極高，卻嚴重依賴客流。

“過去幾年，中免實際承擔了批發商角色，跳過經銷商，直接向品牌商，甚至廠商拿貨。它的低價底氣來自巨大的人流和銷量，才會有議價權?！鄙鲜鋈倘耸勘硎?。

據中免財報分析顯示：2021年，機場免稅收入占總營收僅有25%左右;而此前2019年僅上海兩家機場免稅店即可占到31%。

此外，“日上App”的讓利一部分還可以來自于中免從機場租金和抽傭中節省出的費用。

(來源：視覺中國)

2014年到2019年，中免營收從199.36億元增長到486.12億元，凈利潤從16.7億元增長到56.07億元。中免的崛起背后，還有“躺贏”的機場。

根據《財新周刊》報道，2020年以前，中免機場月租金超過3億元，算下來比關稅、增值稅和消費稅的綜合稅率還高。但中免彼時除了盈利，更看重龐大的客流和進貨量，由此帶來與供應商的談判籌碼。

另據公開資料顯示：2018年，中免中標上海浦東機場免稅店。雙方規定2019年-2025年，機場保底銷售提成總額為410億元，綜合銷售提成比為42.5%，且機場有權按實際銷售的更高銷售額提成。

據招標信息顯示，中免在大興國際機場的免稅經營權中，煙酒和食品類銷售扣點率達到了49%，香化、精品扣點率分別為46%和20%。這意味著，中免在機場賺來的凈利潤，一半要返還回去。

2020年、2021年、2022年第1季度，據公開信息顯示，機場為中免減免租金分別為0.87、31.35、2.81 億元，中免的租金開支占銷售比重也由 2019 年的 74%逐步降至2022年第1季度 的 15%。

而線上交易無需支付抽傭，以及機場租金的減少，讓中免在“日上”等App中的供應鏈議價能力進一步增強。

據中信證券研報顯示，2020年2季度，日上上海的線上銷售額已達45 億元，而中免整個二季度的全部營收約117億元。雖然彼時全國線下客流多被阻斷，但日上上海的營收也僅下降了一成。

因此，雖然發力線上平臺讓中免損失了一部分毛利：從2019年的49.40%下滑到了2022年上半年的33.98%，但卻可以創造更多客流和營收。

根據中免最新財報顯示：“有稅商品”在營收中的占比上升趨勢越來越明顯，目前已經從2019年的2.4%躍升到了2022年上半年的40.34%。

也正是多元化的渠道發展，使得中免在零售行業普遍受重挫的情況下逆勢大增。2021年，中免的營收達到了676.76億元，兩年增長近200億元;凈利潤達到了96.54億元，兩年翻了一番不止。

此外，對于當下的中免來說，最不確定的因素還是疫情。

今年第3季度，因海南疫情等影響，中免經營受到較大沖擊。8月初起，海南10家離島免稅店均閉店歇業，到9月下旬才全部復業。其中，6家免稅店屬于中免旗下。而海南離島免稅2021年貢獻了中免約7成營收。

這也直接導致中免3季度營收同比下降16.17%至117.14億元;凈利潤同比下降77.96%至6.9億元。

因此，做大做優做強線上，已經成為中免對沖線下購物不確定性的最大抓手。在2022年的3季報中，中免在財報中明確表示，將進一步推進線上平臺建設。

免稅會對專柜降維打擊嗎?

根據中免2022年最新3季報顯示，其線上會員數量目前已達2400萬人。

據消費者劉瀟觀察，從今年年初開始，“日上App”明顯加大了宣傳力度。幾乎每天都有博主在小紅書上自制購物指南，包含爆款產品、圖片、湊單價以及活動時間。

特別是在這次雙11里，與諸多承擔了沖量GMV、力推大包裝的平臺相比，針對預算有限，只想少量囤貨的消費者來說，中免的購物體驗顯得更友好。

劉瀟通過四處比價發現，如“嬌蘭復原蜜”，在李佳琦直播間是以30ml正裝+5ml*6小樣來捆綁銷售，售價1190元。在日上小程序，可以只買50ml，售價在550元左右。

中免“cdf會員購北京”的價格對于劉瀟也足夠有沖擊力。比如，海藍之謎沁潤修護精粹水，在李佳琦直播間是3100元600ml，并贈送兩瓶7ml的面霜小樣，算下來精粹水是5.2元/ml。而“cdf會員購北京”湊夠滿減，300ml的價格是1145元，平均下來3.8元/ml。至于贈品面霜，劉瀟并不在乎，“我只想要精粹水。”

更直觀的對比還是單品，以老網紅“資生堂紅蜜露”為例，在天貓要么是花620元買2瓶200ml裝，要么是花480元買125ml裝;而在日上小程序，單買200ml只要318元。

圖/天貓、中免日上小程序

藝琳表示，如果趕上9月周年慶，中免“日上”的折扣還能更低。不過對她來說，更煩惱的是不愿再被各種平臺“定金+預付款+尾款”復雜的購買規則折磨。況且，“日上App”可以保證正品，閉眼買就行了。

不過未來，藝琳擔心這種免稅的價格是否會長期有效，羊毛還能薅多久?

一位美妝人士表示，在現階段而言，品牌方對于免稅渠道向正價渠道的“降維打擊”，是默許存在的。

一直以來，我國的美妝定價體系復雜而碎片。在官方電商平臺上，便包含了“有稅、免稅、跨境海淘”三種稅費不同、價格也不同的市場。從疫情前開始，市場的碎片化便已經造成了渠道串貨、代購和假貨流行，以及大量商品消費流失到境外的局面。

據商務部2018年的數據顯示：中國居?境外購買免稅商品總體規模超過1800億元，是同期國內免稅市場規模的4.6 倍。也有品牌人士抱怨，將營銷投向了中國，消費卻全在國外。

因此在疫情期間，為了拉動內部消費，免稅生意得到了國家的大力扶持。2020年 “兩會”期間，中央提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強調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并給予了免稅行業多項支持政策。

不過免稅市場做大的同時，它的價格體系也對有稅市場造成了干擾，使國內零售格局，以及美妝的定價體系發生了松動。據《財新周刊》報道：2020年7月，海南免稅新政頒布后，國內有稅市場的部分化妝品銷售下跌了兩三成。

“不過當前，品牌的庫存壓力也很大。一方面有國家政策扶植，另一方面只要大盤還在上漲，品牌還會默許這一現象存在?！鄙鲜雒缞y人士表示。

在劉瀟的觀感中，目前“日上免稅App”購物還不能完全取代正價商品?！靶〕绦蚶锏脑S多貨品是庫存品，有的靠近了保質期，對于品質更敏感的消費者來說，還是會更信賴專柜?！?/p>

此外，目前在小紅書等渠道上，不少消費者質疑“日上”的服務質量不完善。例如發出的貨遲遲沒有派送;買錯了不能退款。今年5月，“日上”App全新上線后，在“6·18”大促期間涌入的消費者直接把小程序擠到崩潰，還喜提了一個微博熱搜。

基于此，中免在半年報中回應：公司在新海港建設了分揀倉庫，線上平臺在整合中，包括會員精準營銷、會員分層分級、線上線下會員權益相互打通。隨著公司自動化倉儲的建成和投入使用，會有越來越多品牌在線上呈現，也能接受更多訂單、保證分揀效率，避免消費體驗不佳。

而對于中免未來長期的經營，上述美妝人士認為，美妝品的正價和免稅價格將會相差得越來越少。而中免在持續優化渠道后，可能會走韓國免稅的道路：靠量壓價后，更多在市區內的免稅店賺錢。

(文中劉瀟、藝琳為化名)

來源：市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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