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早已踏入中國企業家名人堂的馮侖來說,2018年2月2日,是個特別的日子。
伴隨一聲幾乎撕破耳膜的巨響,火舌噴向地面,土黃色的煙塵騰空而起,一枚搭載著馮侖人生后半場寄托的火箭,緩緩升起,沖破天空,又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全程不到兩分鐘。
這短暫的兩分鐘,是為馮侖人生后半場的開場。除了思想家和段子手,他現在還成了中國第一顆私人衛星的擁有者。
作為中國房地產行業最早一批地產商代表之一,現在改做VC的馮侖,正將自己向更廣闊的的領域散射。跳開過去的人生,他的生活有了新變化,除了去嘗試更多感興趣的事,女兒馮碧漪,也加入了他的事業。
今年將要60歲的馮侖依然像一個孩子喜歡做夢。他渴望打破邊界,利用自己習慣的商業方式,去尋求人生更多的可能。在去年6月一場活動上,馮侖穿著一件印有“活在未來”的白色T恤,滿懷情愫的向聽眾們宣布自己的衛星夢,歷經商海沉浮的他,言辭里卻全是“夢想”“自由”“創造”這樣的詞匯。
對任何一個普通人來說,發射衛星聽起來既荒誕又遙遠。人們更容易看到的是,漸漸老去的馮侖正從自己過去的企業家身份里落幕,屬于他的地產時代已成為過往。放衛星這樣的行為很容易被看做遲暮之年的嘩眾取寵。
但更多的人看不到的卻是這個雙鬢星點的“老小孩”,依舊在積極展開自己新的人生。他每年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出差,除了參與眾多公益事業外,他的時間大部分仍和生意有關。
從1992年牟其中的南德衛星公司,到摩托羅拉的銥星計劃,地產思想家馮侖今天也加入了民用衛星事業的隊伍,僅就目前來看,這到底是一場冒險的實驗,還是未卜先知的預言?沒人知道。
但在下判斷之前,你最好重新認識下馮侖,以及他那看似荒誕的,將通過一顆衛星望向宇宙的,人生后半場。
60歲的夢想家
從飛機上往下看,中國西北黃土高原末端呈現出的,是一種與現代世界完全隔離的場景。土黃色的戈壁灘一望無際,白雪絲絲覆蓋褐色的山巒,從嘉峪關前往發射場,除了一條灰褐色的雙車道馬路,幾乎什么也沒有。
那是真正的荒原。同樣建立在這片荒蠻上的,還有馮侖的衛星夢。
這場夢起源于一次旅行中的奇思妙想。2016年,馮侖去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他在那里參加了一系列與航空科技有關的活動和訓練,他發現,在 NASA 航天城里,到處可以碰到曾經在太空旅行過的宇航員,這在國內是不太可能的事。
他由此產生了一個念頭——為什么不能在中國普及衛星、火箭,甚至利用他們去賺錢。中國此前幾乎沒有100%由私人研發、利用衛星的成功商業案例,馮侖最開始的想法,是將它用于內容制作——做中國第一家衛星自媒體。
回國之后,他開始著手尋找與之相關的人才,在充分了解美國航天業在商業領域的應用之后,他堅信這在國內是一條還沒有人走過的路。而即便沒有理論支持,當時想法也并不成熟,但已經做了一年多VC的他認為,在今天變化巨大的中國,這個想法也許會幫他發掘出一個埃隆·馬斯克(Elon Musk)和另一個太空探索技術公司(Space X)。
直到他遇到了當時年僅25歲的胡振宇。這位曾被譽為“天才”的創業少年在2014年創立了中國第一家私營航天公司翎客航天。通過與他的接觸,馮侖對國內民用航天商業的拓展和技術有了更多了解,又最終通過胡找到了一家名為零重力實驗室的衛星創業公司,開始具體實施他的計劃。
1993年出生的胡振宇和他創立的翎客航天,曾以火箭發燒友與民間技術探索者的形象而聞名。但在遇到馮侖之前,這個被網友評價為“以彈鋼琴謀生的學工商管理的網球特招生”也曾因為其技術實力是否夸大其詞,而受到輿論關注與質疑。
而相比2014年的翎客航天,零重力實驗室則顯得更加年輕。這家專注于航天器材制造的創業公司2016年10月才成立。不過,他們的技術團隊皆來自各個航天系統內的各個科研院所。這些體制內的技術人才支撐了這家公司的實力,目前國內約有三四十家從事衛星相關業務的民營企業,真正能制造衛星的企業只有不到十家。
雖然胡振宇和零重力實驗室看起來都略顯單薄,但在商業圈子里侵淫了三十多年的馮侖,還是幾次接觸之后,就果斷選擇了他們。這不僅因為胡振宇們所從事的領域與自己的新目標相關,還因為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找到了一個中國的埃隆·馬斯克(Elon Musk)。他甚至還專門在自己的自媒體平臺馮侖風馬牛上,為其撰寫了一篇名為《胡振宇:一個24歲的火箭公司老板》的文章。
憑著對目標的執著,對胡振宇們的信任,讓這場夢最終成行。2016年才成立的創業公司零重力實驗室,最終完成了制作衛星的任務。不過,與大多數人的相信不同,雖然是一顆衛星,但它的外形更像一個鞋盒,長度僅有30厘米,重量也不到4千克。
馮侖將它命名為風馬牛一號,以此與自己的自媒體品牌“馮侖風馬牛”相呼應。作為馮氏衛星計劃的第一次“探路”,風馬牛一號配備了4K全景攝像頭,可以呈現360度太空高清照片。馮侖想嘗試利用它搭建一種新的媒體傳輸形式,從衛星直接傳回圖像和聲音,和給任何想要體驗宇宙視角的普通人。他原本還想利用這顆衛星嘗試宇宙直播,但最后因為直播的審批手續太復雜而放棄。
之后又經歷了復雜的審核批復手續和延期之后,中國第一顆完全民間研發、制造并成功發射的衛星自此誕生。為了這個夢得以實現,馮侖支付了大概100萬美金的費用。
發射成功大概十分鐘后,馮侖的團隊收到了衛星分離成功的消息,它將在繞地軌道停留一年的時間。在接下來的時間,這顆屬于馮侖的衛星將每天過境中國三次,向地球實時傳輸音頻和圖片內容。
一切可能都將由此開啟。
撕開神秘感
盡管東風航天城已經在轉變為一個公眾可以接近的景點,但在中國,衛星發射基地對于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還是個神秘的地方。
而這種神秘感,正被馮侖一樣的開拓者一點點撕開。
2月2日觀看火箭發射的位置,是距離發射點1.5公里處的一塊人工草皮的球場。由于當天還有其他6顆衛星將隨同一起發射,其中一些衛星的所有者還特別邀請了賓客,用大巴裝載前來參觀。圍觀的人群中,帶著黑色方形墨鏡,腳踩黑色登山靴,一身戶外打扮的馮侖看起來與大多數游客沒什么不同。但當火箭升空后,他看起來卻比誰都高興。
在風馬牛一號升空的檔口,民用航天商業其實早已在全世界火熱展開。去年,全球有近120家風投為商業航天公司提供了39億美元的投資,創下了歷史記錄。這些投資者中,包括了軟銀集團孫正義、SpaceX創始人馬斯克、亞馬遜創始人貝佐斯等大佬。
但在中國,與已經投入實用的區塊鏈和AI技術不同的是,民用航天商業因為其發射場地、條件乃至理由的種種限制,距離普通人一直很遙遠。如果你在街頭隨便找一個中國人詢問與衛星和火箭有關的事情,他們的第一反應都是與國家有關。
不過,這種邊界也正在一點點融化,在2月2日從發射基地返回的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在興致勃勃的談論衛星,他們中的大多數從事的都是普通工作,在那天之前,向遙遠的太空發射衛星這件事,和他們的人生體驗完全沒有交集。
而這正是馮侖希望改變的。他寄托于衛星的事業還沒有太詳細的商業規劃,但他清楚地知道,讓民眾更接近這件事,為他們架起橋梁,打開方向,了解衛星也可以和普通人相關,這套邏輯本身就已具備的了一定的商業價值。他在乎的是自己是不是摸到了一扇全新的門,而不是怎么打開,并且體面的進去。
事實上,國外曾有不少公司嘗試衛星生意,但其中大多數也都是向B端輸出。像Skybox,OneWeb這樣的商業衛星公司購買發射服務。這些新興的民營衛星公司,通過組網的形式獲取性價比更高的對地觀測數據或天基通訊通道,并將這些數據或通訊服務出售給如Google、Baidu這些具有地圖業務的公司甚至是個人來實現營收。
而在衛星事業上,馮侖在意的是能否打開人們思維的邊界,衛星過去在中國人的印象里只有氣象國防、土地測量這些印象,很少有人意識到,它可以和普通人的互動娛樂和體驗發生關系,而且是很便宜的發生。
風馬牛一號的發射,實質上是一次探路。對于第一次做這件事的馮侖來說,很多意外他也沒想到。國內一年僅有兩次發射機會,還要單獨考慮氣象和其他問題,他們就曾為此調整過發射日期。另外,衛星的功能,傳回的內容形式也要經過審批。馮侖說,這次成功了,有了經驗,如果又能證明商業模式可行,我們就會考慮繼續發第二顆、第三顆。
目前在衛星上搭載的,除了4K攝像頭外,還有一些“聲音”。馮侖的團隊把一首由鳴鶴文化出品、臺灣著名音樂人張圣潔女士創作的童聲合唱版《千字文》放在了里面,當衛星進入軌道,全球的兒童及無線電愛好者都會聽到這首從太空傳來的中國古典名篇。
這是一次探索,也是一場價值一百萬美金的大冒險,也許很多人會覺得不值得,但馮侖看起來相信自己的判斷,并心滿意足。他認為做生意的方式只有兩種,一種是加零,另一種是做一,總結過去,他認為自己一直在試圖尋找“1”和“0”的結合,他把這稱作“追求理想,順便賺錢”。
不得不說的是,在擅長突破邊界上,已經60歲的馮侖和他當年的領導牟其中有些相像。1992年,牟其中成立了南德商用衛星公司,開展發射衛星計劃。后來,南德的航向1號成為全球第一顆直播電視衛星,再后來,風波不斷,牟其中不得已將衛星股權賤賣。
早年曾做過衛星夢的個人和企業其實有很多。不過,在大浪淘沙之后,今天接過旗幟的,是馮侖。
人生后半場
馮侖說自己現在想的,是在人生的后半場,還能做些什么有價值的事。除了放衛星之外,今年他還在計劃寫小說。
走進下半場,尋求新意思。是馮侖現在的目標。在前30年完成了事業與人生的開拓,將要60歲的馮侖,正在從過去人們熟知的印象中抽離。萬通六君子,地產商、段子手、思想家,這些過去的符號已不足以形容現在的他。
當然,這些符號性的身份,也隨著年齡的增大而發生了輕微的變化,將要60歲的馮侖,依然精神抖索,走路風風火火,花白的頭發貼在緊致的頭皮上,根根都站立著。也還像年輕時一樣健談,只要他愿意,就能機智的接住所有人拋來的,無知或無趣的問題,而且總是不忘抖幾個包袱,耍一些他年輕時最擅長的機靈。但相比過去,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加溫和。
他依然感懷1990年代在萬通時期制定的價值觀,依然有心做事,并想法設法保持活力。在看完衛星發射當天,馮侖隨即離開了嘉峪關,還有其他的事正在等著他處理。在坐4個小時汽車返回嘉峪關后,他還要在晚上九點前趕到蘭州,并從那里乘飛機前往上海。
這種忙碌的生活,他持續了近30年。女兒馮碧漪說,從小到大,二十多年,她早已習慣這種匆忙,直到今天,她想找到馮侖,也要通過秘書預約。
在人生的新階段,女兒也開始跟隨自己的方向,這對過去30年馳騁商海的馮侖來說可能是個變化。對現階段的馮侖來說,找到新方向遠比目的更重要。但對于要在衛星升空以后操心更多事的風馬牛傳媒負責人馮碧漪來說,這既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體驗,也是試圖去理解父親的路徑。過去8個月,這個未滿26歲的女孩從各種專業人士那里學習衛星知識以及用途,并最終認同了父親的構想。
1992年出生的馮碧漪是個性格開朗,干脆利落的女孩,她從小在北京長大,后到國外求學。她性格很像馮侖,直率、有主見。她也習慣于站在他人角度考慮,不難為對方。因為名字拗口,她總會在別人口詢問之前,就微笑著告訴對方,可以叫她小小。
在她任董事長的公司里,所有人都叫她小小。盡管站在名望豐厚的父親肩上,但馮小小卻是一個腳踏實地,希望用作品證明自己的年輕人,在協助父親打理事情之外,她還和朋友一起搞了一個名為“大象屋”(www.elephant-room.com)的英語自媒體。雖然在國外多年,但她一直不習慣一些外媒對中國的誤解,她想通過自己的視角向西方世界講述今天發生在中國的變化,她關注經濟和文化,希望向外界傳達正確的理解和價值觀。此外,熱愛寫作的她還希望能完成一部屬于自己的長篇作品。
事業進入新階段,女兒也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今天的馮侖似乎走到了一個收獲幸福的階段。回顧馮侖的人生,那條軌跡幾乎刻畫中國從20世紀走向21世紀的每一次機遇和挑戰。從1977年因恢復高考而受益,到1991年下海經商,曾是體制內干部的馮侖,給當時的首富牟其中打過工,后來又在海南,與潘石屹等人創辦海南農業高技術聯合開發投資公司,成功賺得第一桶金。并以此成立了中國房地產歷史上曾經最大的民營房企,萬通集團。
而今從舊日的光輝中落幕,他希望自己能以一個開拓者的身份被人記住。經歷浮沉的馮侖看起來已達到另一種境界,他說人生有三個賬永遠算不清,第一個算不清的是多少,也叫利害,第二個算不清的是苦樂。第三算不清的死亡。他自稱看透了這三個問題,早已不再糾結,每天開心,他覺得如果遇到復雜的事,就用自己一貫的價值觀去選擇,雖然不能保證一定會賺錢,但起碼不會選錯。
這個曾經妙語連珠的商人,如今變得更加灑脫,他并不太在乎別人的看法,不僅在做衛星這件事上。回顧自己過去近30年的生涯,他認為自己盡力了。在大時代背景下,他覺得每個人都是跟在時代后面的“0”,那是一種被別人掌控的命運的感覺,每個人都是不生長的。
而在人生后半場,進入更加自由、開放的“小時代”,他有機會完成更多自己感興趣事情。在衛星發射的前一晚,當著女兒、朋友、員工的面,這位久經商海,歷經波濤與旋渦,且最終功成身退的企業家,在回答界面新聞的提問時,半開玩笑的說,:如果我現在25歲,我想當個知名文化人。
人生剛到后半場,他卻早已在最舒服的狀態。【責任編輯/衛安】
(原標題:重識馮侖:望向天空的人生后半場)
來源:界面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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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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